前言
2024年11月17日(星期日)北京时间上午9-10:30,我和一位博士学友(以下简称“学友”)通过微信电话讨论了2024年美国大选结果及后果。本次美国大选期间,由于川普(学友用语,我跟进)再次竞选,我们一直保持沟通,通过微信和微信电话交流大选的进展和可能的结果。这位学友常常给我推送一些分析文章,我也因此读了不少主流媒体的政治文章。
10月21日我离开北京到外地出差,跟他约好在美国大选结束后讨论一次。期间由于我感冒咳嗽,一直拖到11月17日才有机会完成这一约定。好在这期间我们双方因此又看了不少文章,有了一些选举后美国两党的新动作,可谈的东西更多了,也不算是坏事。
我们都认为,川普上台执政后,会有好多东西可以观察和讨论,这也算是件趣事。我们就观察吧,也会很有意思的。
对话双方简介:
学友:先后在美国两所大学获得国际事务硕士学位和人文地理学博士学位。现从事关于发展领域的政策初衷、实施以及结果的学术研究。现居美国。
陈智勇(以下简称“我”):北京大学法学士、北京大学国际政治系西方国家政治制度专业硕士研究生肄业、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教育学院教育硕士。现为自由职业者,居北京。
说明:
以下内容由我整理,有删节。学友对自己部分进行了审阅和确认。本次对话将分三部分发出。本文为第一部分。
以下为我和学友的个人观点,仅供参考。
第一部分:民主党不输“经济”,输“身份”
学友:后来我还夸《经济学人》,说它真正听了罗素的话,看问题千万不要因为你认为自己相信的东西会对社会有好处,就相信它,不要这样,一定凡事以事实为依据来做出判断,所以我觉得《经济学人》和《纽约时报》还是很好。前天《纽约时报》观点栏目发了两篇文章,第一篇文章是美国保卫民主基金会(Foundation for Defense of Democracies)的高级中国研究员克雷格·辛格尔顿(Craig Singleton)写的。他此前曾在美国政府担任国家安全职务10余年,主要负责东亚事务。他的一个结论就是川普能帮美国战胜中国,他说选川普是选对了。第二篇是保罗·克鲁格曼(Paul R. Krugman)写的。克鲁格曼因在国际贸易和经济地理方面的成就,获得2008年诺贝尔经济学奖。2000年以来他一直是《纽约时报》的专栏作家,已经做了24年了,他也是纽约市立大学研究生中心的杰出教授。我以前在我的微信朋友圈分享过他的好几篇文章。他的题目是这样的,“川普将如何输掉与中国的贸易战”。这两篇文章的意见刚好是相反的,在同一张报纸上发出两个完全不一样观点的文章,我觉得媒体就应该这样,是吧?我比较欣慰,这一点很好,大家有个可以辩论的空间。所以现在我看《纽约时报》、《经济学家》,还有福山(Francis Fukuyama)的文章。我的一个老师提醒过我,他说福山的意识形态有点过于重了,确实我以前没觉得。
我:我前一段时间看了一个中国的专家叫赵什么(注:赵晓,经济学博士,先后毕业于山东大学、南开大学、北京大学。曾任国家经贸委研究中心、国资委研究中心宏观战略部部长、北京大学-世界银行研究员、地产商。被认为是中国大陆最活跃、最有影响的青年经济学家之一)的一篇文章,“福山为什么总是错?”,对你转给我的福山的文章“川普的所作所为对美国意味着什么”(What Trump Unleashed Means for America)进行了反驳,他认为福山老是错,一开始就错了。以前你转给我的福山那本书《身份:对尊严的需求和怨恨的政治》(Identity-The Demand for Dignity and The Politics of Resentment)中,福山说一开始他对互联网对民主的促进作用非常乐观,后来他承认自己错了,因为互联网和自媒体并没有带来这种所谓的民主意识,反而带来的是双方观点的极端化,分裂了社会,对吧?在这次美国总统选举期间,虽然他一直在提醒人们选择川普就是选择专制,选择跟民主相反的价值,他也不看好川普,但结果是他又错了。赵晓文章分析福山为什么老错,该文我没有认真看,因为很长。
我想跟你讨论的是那篇影响特别大的文章,“愚蠢,其实是经济问题”(It’s the Economy, Stupid)。我的观点很不一样。我一直认为从疫情开始到拜登执政开始,到现在,美国的经济非常强劲。为什么强劲?
它的股市不断创新高,道琼斯已经到了43000多点了。以前川普第一任期执政的时候,每次股市创新高,川普都会在他的白宫自媒体上说,我创造了美国最好的财富,你看股市又创了新高,而且以前分析,凡是股市不断创新高的时候,连选连任总统的机会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这是第一个观点。第二个就是美国的失业率一直在创新低,只有百分之3点几。从经济的角度来说,美国现在最大的问题说穿了就是个通胀,对吧?推高了生活成本,但是这和它在疫情之间大量发救济是有关系的,钱多了必须消化。当时你没工作,大家关起来,总得发钱,发钱的同时又没有生产,当然整个钱多了,东西少了,通胀就起来了,但是美联储正在控制,而且已经开始在降息的路上,通胀很难控,等于一个东西上来以后就很难下去。但无论如何说,只要有就业,不管它涨多少,你还是有基本生活的保障。所以我反过来很怀疑经济不是民主党失利的主因。
学友:是这样的,真正的原因不是经济,福山用词是非常准确的,实际上我的意思是:川普成功的地方就是福山说的,以前他天真地认为互联网开放以后对民主有利,现在恰恰相反,互联网开放以后,英文有两个词你肯定清楚,一个是misinformation, 一个是disinformation。misinformation就是说虽然是不正确的信息,但不是故意放出来的,但是现在问题是disinformation,就是故意放出的虚假信息。川普就靠这个。
我批评福山的一句话,我跟你说一下,他说“Americans were voting with full knowledge of who Trump was and what he represented, right?”(美国人完全知道川普是什么货色,他代表什么,但还是投了川普)。他这样说的,是吧?哪有什么“完全知道(full knowledge)”?比如说我们说川普是一个骗子,人家不相信,只觉得他不是圣人,所以哪有什么“完全知道”,没有“完全知道”。我们觉得川普不靠谱,比如说我们觉得川普,包括我现在还相信他对民主造成破坏,是吧?但人家根本不这样认识,所以他最大的成功地方就是disinformation,包括经济方面。我也同意你说的,经济本来没有那么差,真的是没有那么差,是吧?只有通胀。前几天我给你发了牛奶价格上涨的图,是吧?人家觉得通胀就是全部,就使劲说拜登和哈里斯期间经济不行,他就使劲这样说,然后人们又不是专家,说一遍,说两遍,说三遍,这个就成了事实了。
我:我觉得不是宣传的问题,川普可以随便说的,民主党这边,它也没有受到影响,你还是执政党,也没有受到限制,说你想说的话,我觉得宣传对双方都是公平的,包括川普说Springfield那边的移民吃猫吃狗,这些非常明显的disinformation,甚至连川普的支持者都不信,但是他们不会认为这有多重要,在他们眼里这个不重要。
川普有这些问题,他们也承认。川普有很大的问题,随便张口就说,我觉得这不是一个主要的问题。如果你要说它是个主要的问题的话,那就是说川普可以随便说,他都可以赢得任何东西,所以我觉得这不是主要问题,我觉得另外一点,我不能理解的就是像在加州,你的孩子可以不通过家长任意选择自己的性别。比如说你看特斯拉的马斯克,他的大儿子就变性了。这是马斯克心头最大的恨,所以他跟他的大儿子断绝了关系,甚至为此把他的公司从加州搬到德州。我觉得我一直不太理解的是,包括你看川普都说我承认生物人的性别是男和女,而民主党一直在支持这种变性。
学友:这点是我同意的。
我:我想对很多普通家庭或成人来说,非常不能接受民主党的这个做法,我们大学群里有在加州的同学,他们都很反感这样一个做法。
学友:是的,民主党在这方面走得太超前了,基本上大家还没有跟上的时候,它自己走得超前了,人们没跟上来,的确是这样的。
我:而且我作为一个家长,我甚至对我的孩子的教育、性别、学什么教什么没有控制权。比如在学校里边,他是男的,但是他在学校里面声明他变成了女的,学校就给他一个女性性别,连家长都不用通知,而且不用知道。
学友:就是一个身份政治。福山是古典自由主义(classical liberalism)的,他批评新自由主义(neo-liberalism)这两个地方是对的。第一他批评新自由主义不如古典自由主义,就是新自由主义经济上太开放。第二个他用的这个词,identity politics(身份政治)太照顾身份群体的感受了,比如说少数族裔,包括女性、LGBT,这也是一个身份,是吧?太注重了以后,然后大众没有跟上来。他的观点是这样的,哪怕从历史眼光看,我们100年以后看的话,实际上可能民主党现在做的是一个进步的,但是从目前来看的话,人们没有跟上来,没跟你,你自己往前走了,是吧?人们没有跟上来,你肯定要失败。
我:我不研究身份政治,但是我知道这个状况。变性家长的权利或学校教育的权利,这中间的一种平衡必须要有的,我相信100年以后都不会走到民主党现在在加州这样做的这个情况,就是说孩子变性不需要家长同意,不需要家长知道,我觉得永远做不到。要在一个大多数认同的层面上,我觉得是实现不了的,这是我的推断。就是说现在技术已经进步到了男的变成女的,可以通过手术来解决,对吧?这个我觉得没问题。第二个就是生物上我是个男的,但意识上我认为我是女的,然而我的生物特征我不要改变,我进女厕所,最后我作为一个生物男、社会性别女存在,我觉得这就会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从身份来说也是矛盾的,就是说你的物质存在和你的意识状况已经发生了分离。
如果有人研究为什么民主党走到了这么远的一个地步,就是说绝大部分人不会理解,反而在加州已经成为了现实,我觉得这个很少有人去研究,所以说我觉得美国人会觉得,我的家庭,我的孩子的性别,我的孩子的教育都脱离了我的控制,完全被交给了州,交给了联邦,这是我不能容忍的,而川普恰好说我要回归教育到家庭,决定权归家庭,性别只有男女,我觉得这是具有很大的吸引力的。
我觉得不是经济问题造成民主党的失败,反而觉得这个身份政治有非常大的原因,应该在这方面进行反思。你看,民主党参议员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说民主党抛弃了工人阶级,所以被工人阶级惩罚,然后佩罗西说,不是,我们没有,我们给工人阶级很多帮助,我们对工人阶级是很好的。佩洛西都不承认民主党抛弃了工人阶级。反过来,我觉得在纽约,在加州这些民主党深蓝的这些州,现在都开始变成浅蓝。我觉得民主党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在美国,你也知道,黑人的很多东西是不能碰的,特别是在高校这个政治正确的地方。
学友:这也是一个身份。
我:对,也是个身份政治,从民权运动开始来的,包括一些语言都变了。大家,特别是白人,都担心去碰到这个问题。这个在政治上,比如说你看这一次川普所提名的内阁人员,清一色的白人,根本上说明美国的对立还是非常大的。而民主党突出黑人,突出多元性。
学友:这次选举,姐妹情谊(sisterhood)没有体现出来。我看了一个哥大教授写了一个专栏,其中有一句话是“the majority of white women voted for trump”(多数白人女性投给川普)。
绝大多数白人妇女还是投给川普了,所以白人主义还是根深蒂固。《经济学人》后来也发了一个文章,说川普民调还是低估了,其中一个原因跟以前还应该是一样的,就是说好多白人,包括大学教授,平时说话为了政治正确,他就不说我支持川普,但是背地里可能还是投了他,毕竟是个白人的身份,对不对?这很明显的,所以美国社会思想进步还没有咱们想的那么进步,它还是非常重视它这个种族,所以白人群里面就连女性都没投哈里斯,或者投的很少,这是一个事实了,
我:我们实际上是认识到这一点的,政治所要求的正确是很多人不得不表面上承认,但是实际上他并不认可,或者说他认为做得太过火了,对吧?你看美国最高法院已经取消了平权运动法案(affirmative action),要求以后大学录取不能够照顾这种少数裔,实际上之前美国的这种政治风向已经逐步在转了,首先是从高等法院,然后到国会。民主党控制的行政当局现在他们还拿不下,民主党认为自己是很高尚的,我的价值观非常高尚,跟你们这种比较低级的或者说落后的相比就是高高在上的那种价值观。其实人们觉得这种所谓的价值观比较虚无,说像我们说的不接地气,然后我不信,你高举那种价值实际上是在为自己谋利,而不是为我们谋利。你越喊得凶,我越不敢相信你,我没有说你错,但是我不敢相信你真的会这样做,因为我理解不了你,而川普很容易理解,比如说他要乱搞女人,我很相信他,因为我也想,对吧?
你看拜登实际上是一个骚扰女性的人,或者说他在对女性方面实际上跟川普是一样的,没有什么不同,拜登看到美女他也会去骚扰的。那么你说川普的封口费官司,做这些事儿,老百姓就想,我也有这样的问题,我也想,对吧?但是拜登就打扮成了一个好像是我很神圣,我有高等价值,然后我不敢相信你。所以我不觉得民主党输了是经济的问题。
学友:是这样的,为什么disinformation那个词用得非常好,我非常同意,川普是一个煽动者,那个词的意思就是指他这样的,本来经济有一个问题,但通过川普的嘴巴,它就放大成了10倍了,然后人家同意他的言论。当然,极端的言论肯定是不相信,比如说吃猫吃狗,连极端支持川普的都不信,但是稍微有一些模棱两可的,像经济这种本来有些问题,然后川普说成10,人们可能很大程度上都要相信。
我:我觉得这也只是一部分人相信,影响不了最后的结果,不是决定性的因素,它影响的人数不会多。我们现在要找的是决定性的影响,我觉得可能还是身份政治。
学友:决定性影响的话,很难说是单个的因素了,是各种各样叠加。最终是50.5%投了川普,超一半投了他,各种各样的经济、移民,加上身份政治认同、白人,综合因素加起来。
福山说是川普的问题,但实际上川普再怎么不靠谱或者再不怎么样,如果后面没人支持,他成不了气候,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有那么多人认同他,就比较麻烦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我觉得像福山这些所谓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他们现在反思怎么失败了,而且他们有地方发声,他们愿意发声。包括你看的这些主流媒体,都会有很多声音在分析为什么失败,也是从自己的角度来分析。但是最大的问题是什么?投川普的人很多教育程度比较低,他们只是用选票来表达,表达完了以后,他们只看结果,他们不会完了以后去分析为什么川普胜了,他们没有渠道也没有能力,他们只是把票投了。另一部分是那些在大学里边受过教育的,最后投了川普的人,他们不会公开承认他们是支持川普的。因为大学氛围和高等教育整个氛围,你投川普是有一点不好意思的。你如果公开支持川普,然后写这样那样的文章,那么整个群体,不管是学术还是大学的其他方面,你都是极少数派,所以福山等分析结果会有很大的偏见。
我认为,包括《纽约时报》、《经济学人》上的失败者来分析失败,他们能看到一些问题,但是实际上为什么到了最后都说川普和哈里斯的民调都很接近,最后都还这样说,不愿意放弃,最终其实还有一个对选举日的那种期待。如果他们是支持川普的,那么他们肯定早就发布了很大差距的这种民调,反过来,因为他们是支持哈里斯的,对哈里斯不太有利的东西他们就不太会发布。
学友:我没觉得,你看《经济学人》就发布了哈里斯的低民调。
我:我认为民调很复杂的,不是说我授权像美国人口普查局、美联储,这些绝对的中立机构来做,有一个完全客观的工具做民调。因为党派背后有它的资助资金,它有很多民调出来,而且从2016年开始,民调基本上很难准了,不光是因为川普,我觉得它很大的问题在于,因为民调本身会影响选举结果,比如说当我民调很高的时候,反而要引起警惕,怕有人说民调既然这么高,我不用去投票了,对吧?民调高的一方反而害怕,怎么办?所以说我觉得民调层出不穷,各种人都可以发,各个媒体新闻机构都可以发,你说我到底听谁的,看谁的,对吧?而且民调没有一个客观的工具来做,而且也不可能有。
这种选举是我们所愿意看到的,为什么?因为不管你怎么调,不管你怎么做,最后我们都要看投出来的票,就像川普他也不敢在最终的结果出来之前,就说我没问题,对吧?我觉得这一点就是民主选举的魅力,不管你怎么调和说,最后都得看投票的结果。
第二部分:美国也面临和平移交政权
学友:这次你看到没有?做得好的这一点就是民主党,拜登和整个民主党没有说像川普当年那样反过来指责对方作弊,没有。这次拜登在白宫与川普会面,还有哈里斯发表那个败选讲话站得非常高,这一点我觉得还是有希望,是吧?
我:我觉得首先这是一个常规的操作,因为民主党还没有出现过像川普这样的。
学友:我就做对比。如果是川普,第一时间肯定要跳出来说民主党作弊。
我:我觉得川普真正是共和党的一个异类,是共和党在衰落之时没有办法的一个选择。实际上川普并不代表真正的共和党,你看小布什也没有出来支持他,对吧?实际上共和党主流派对川普是冷眼旁观的,就是说他是披上了共和党的外衣,但是共和党内部并不认同他,又没有办法,他能够代表共和党去对阵民民主党,没有其他的共和党人能够去对阵。
学友:对。
我:这是共和党无奈的选择,所以说共和党也就容忍了他不按规矩办事。你看到没有,川普这次当选后表现得中规中矩,没有很极端地指责民主党,他没有趾高气扬。
学友:我的意思是我们,包括福山,到现在为止,都说川普破坏民主,这个一点都没冤枉他。当年他是怎么做的,第一时间就说作弊,然后发生1月6号攻击国会山事件。你还记得不,有篇《经济学人》的文章,说这个大选结果出来以后,若川普没当选,确实会有很大的风险,但是不至于搞成内战。
这一次川普赢了,民主党没有说是作弊,反衬川普当年做的,我们可以证明他就是一个破坏民主的人。哈里斯在她的讲话中说,民主跟专制最大的不同就是我们承认结果,然后和平交接。但是川普当年是没做到的,当然这次赢了不能说他怎么有气度。他自己赢了,并且赢的悬殊这么大,包括选民投票都赢了,当然他不需要说作弊那些的,但这不等于川普变了,你可以想象如果他没赢的话。
我:你这样说的话,实际还在说川普是专制的,破坏民主的,但是因为他赢了,民主党这一方也要把政权转给他,和平地转给他。那还是隐含说,你把政权转到了一个破坏民主、专制的人手里。
学友: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民主党守住了民主的底线,最大的底线,就是我们平常说的愿赌服输。
我:不是。我觉得是这样的,有那么多美国人,其实并不在乎你的民主价值,搞一个民主的程序,这个民主程序没有被破坏就行了。但是,就算我认为川普不是一个合乎民主规则的人,我还是把政权交给他了。
学友:理解错了,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说这次民主党做得非常好,哪怕我知道你是一个破坏民主的人,但是你现在到这个位置,你是符合程序正义的。程序正确以后,哪怕我知道你是坏人,我还是要把权力交给你,这就是民主。
我:我反倒不认同你这个观点,我觉得不管怎么说,他是通过民主程序上来的,而且是毫无争议地上来的,民主党没有任何余地或者任何可能来反对他正常的当选和行使权力。不仅是民主党,美国的最高法院、国会、美国人民也不会允许你民主党不这样做,为什么民主党要反过来做呢?
川普2016年他还是在找底线,实际上最后他还是没有突破那个底线。
学友:那个不一样,那个是两个性质,他没法突破,他不是不想这一点,不是。
我:你不能给他的思想去定罪。反过来说,既然川普2021年都没有成功,那么今年川普这么大的胜选优势,而且是确确定定地当选,民主党不可能,也不想,也不愿意去做这样的事儿。这并不证明民主党就很高尚,如果说川普有这么大的优势,那民主党还去挑战,那就真的比川普死得更惨。
学友:对,所以我就说了这一点。
我:我理解为民主党是没有办法,就是想也没有办法去做,因为你不可能判断它想不想。不是它做得好,其实它已经审时度势了,它没办法去做,所以它不如表现一个高姿态,
学友:所以它就很明智,非常明智。
我:是高姿态。我的感觉是这样的,虽然说共和党还拿到了参议院和众议院,我觉得川普的第二任期,我还是有那种想法,第一就是美国的经济还要出问题,就是说必须有后果。为什么有后果?因为疫情以后你发钱,发完钱以后整到这么高的通胀率,最终的后果肯定要出来。因为其他国家,包括我们都经历了疫情后很艰难的时刻,而美国总体来说上还没有经历那么艰难的时刻。川普现在面对的挑战非常大,从经济的角度来说,川普这4年肯定很难过,我是这样认为的。我不是研究经济的,但是我有点推断。
学友:克鲁格曼也说了一个最基本的问题,川普说跟中国打贸易战,通过关税来实现经济增长。克鲁格曼说这太天真了,他说贸易战最终买单的是美国人,就像我们这种生活在美国的人来买单。因为关税提高以后,美国的进出口商会把关税的部分加到物价上,然后我们作为普通老百姓买东西肯定贵了,所以他说川普连这样最基本的常识性的东西都不懂,但川普背后的人肯定懂,但是他还是这样来宣传,所以这一点很有意思的。
我:我看他怎么实施,因为这个东西的变数很大,高关税对美国会有很坏的影响,但是反过来对中国和其他国家也是巨大的挑战,也就是说大家都会受损的情况下,那么我先把底牌亮得很高,最后我们来谈。川普经常说他是一个谈判高手,他是一个商业奇才,但是我觉得美国经济肯定会在他的领导下会出现后果。出现以后,他如果再用 disinformation,那么下面的人会怎么看?会不会起到作用?
学友: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我看《纽约时报》,现在他任人唯忠了,现在提名的官员都是老友和对他忠诚的人,这一点非常可怕,就说没人敢反对他。前两天我听了一个中文的媒体,我觉得分析有道理,至少我是认同了。他说以前要对付美国,只把拜登说服了,不行,因为把拜登说服了,拜登底下的人不服,但是以后只要把川普说服了,底下没人敢反对他,所以说只对付一个人,就成了。
我:我觉得这也要看,因为川普和他的这帮人都非常恨deep government,就是深层政府。也不是说你能够把川普和他的阁员说通了,就可以执行了,还有一个巨大的惯性和美国的各种框框条条,我觉得上述说法太过于简单化,也不太容易实现,我觉得还可以观察,因为你可以观察美国政府怎样运作,第一就是川普上台以后,凭着他的选举优势,要执行他的政策,教育部他要解散,联邦雇员他要解雇多少,这些人人人自危,但是官僚机构它有一个自保机制和一个框架,比如说它还有最高法院和国会对它的一种保护,不是说总统就可以任意妄为,官僚机构是很难打破的,特别是美国冷战后成为世界唯一的超级大国以后,就把世界都纳入它的治理之下,美国的官僚机构发展其实是非常快的,或者说影响很大的,我倒不觉得只说服了川普就可以做任何事。
学友:我是同意的,因为凡事不是绝对的,我的意思说它是一个相对概念,相比于拜登。
我:我看过一个报道说,说美国的总统刚刚上来的时候,比如说跟某国领导谈了,说我们可以这样那样,完了以后,过了一会儿,就来了美国的代表说,刚才总统说的哪些是不能做的,哪些是不行的,因为我们有这样的法规,那样的条款,这就是说你跟总统谈得再好,最后深层政府来了以后,说我们的国会有这样的框框,我们法院有那样的判例,然后我们的权限只有这么大。这些国家就说我们现在才知道,并不是跟总统谈得特别好就行了,结果美国政府那边说做不到,有这个问题。
学友:比起上一届,这一届川普权力是大了,因为他有众议院、参议院,两院都是共和党控制。我的意思就是我们两个说的是同一个,我不是说没有阻碍,但是阻碍比上一次小了。
我:这个肯定是事实,但是我觉得也有点问题,共和党的众议员和参议员都会想到川普只能再干4年了,所以说大家都还得留一个后路,不可能像第一届那样支持他。美国政府很有意思,比如说2025年川普一上台,有一年的相对平静期,2026年众议员和三分之一参议员又得换届,进入一个选举年。2026年选完了以后,2027年稍微冷静一下,2028年又开始下一届总统选举了,所以说都要考虑选举周期,而且川普到了2028年的时候,他不可能再为自己竞选了,他第二届任期完了,从法律的角度来说,他不可能再选了,而且还82岁了,所以说他的内阁或者他的国会议员,这些人都会想自己的后路。
所以,川普拿下了参议院和众议院,跟他第一届相比,他的运作空间不一定更大,它的黄金期最多就是头两年或一年,而且我觉得非常大的问题是,你现在造成了这种受过良好教育的(well-educated)和教育水平不高的(less-educated) 两个阵营的对立,而现在受过良好教育的就是不服。
学友:确实。我都算是非常理性的。你看我的老师那句话完全明显的情绪。她说就是专制,你看在情绪上对她打击太大了。
我:我觉得有两点,美国2021年1月6号冲击国会事件,这是第一;第二,这次川普当选。实际上我觉得你说得很对的,当美国在欧洲,在亚洲,说我们的民主怎么样的时候,就不比以前那么理直气壮了。
学友:对的。
我:我觉得川普说的话,非常容易让人听懂他要做什么,然后你可以衡量它的结果,不像民主党说的话,老百姓听到后不知道你要干什么,川普说所有毕业生都发绿卡,我要解散教育部,中国的商品关税60%。
学友:以前小孩出生在美国就成了公民,这个也要取消。川普很主观,但比较真实。我上次给你发一个白人男子接受访谈。记者问他为什么投川普,他就说川普看起来是一个man,像男人。就拿川普封口费来说,他认为川普是个正常的人,言下之意川普是个男人,会出现男女关系问题,出现这样的问题的人他才支持。以前希拉里大家都觉得太虚伪了,完全机器人一样说话,包括举止。
第三部分:竞选英语和马斯克参政
我:为什么我看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它的英文我听起来很舒服,第一很有逻辑,第二很有说服力,对吧?第三,符合我们对一个有序管理或者说一个民主制度下的期待。你看川普讲话,我听起来就不很容易,为什么?他的英语逻辑性不强,反过来覆过去。川普不是用受过教育的那种方式,而是用一种老百姓聊天的那种方式,对吧?
学友:说的对,刚才你的分析非常好。
我:我不是很喜欢听川普的二三十分钟长的演讲,要么是骂人,要么是煽动现场情绪,然后整个逻辑我觉得前后不很连贯,但是听民主党的就比较觉得有理智,有理性,比如说克林顿、奥巴马在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上面的演讲,听起来舒服,对吧?假如说我们要选英语学习材料,肯定会选他们的,不会去选川普的。
学友:对。川普说话像那些没有上过大学的人说的话,他们就觉得是一伙的,是吧?就那种比较粗俗的。
我:我们受教育多的往往看《纽约时报》、《经济学人》那些文章。比如说哈里斯跟川普辩论,说到移民问题,川普什么都不说,就说移民吃猫吃狗,然后怎么样,他的这种话跟在小树林里边聊天的说的就非常接近。但是你要学英语,找英语视频材料,很少有人拿川普的。希拉里的演讲我们经常看得到,川普女儿的演讲或者说接受访谈,我们会看,会当英语学习资料来用。
然后你看到一个特点,就是川普还没有回忆录,他在台上或者下台后,好像还没有一所大学请他去做过毕业演讲,我没有听到或看到过。但是你看奥巴马、克林顿、希拉里都有演讲。我记得奥巴马在哥大演讲过,希拉里演讲就更多了。
学友:对,我都没想到,川普好像从来没有。
我:我没有看到过,也没有听到过。首先可能邀请他就会发生大游行,第二可能也考虑到他的演讲价值,去煽动仇恨。
学友:一个可能就是看不起他,怕请了川普觉得在知识分子界自己掉链子了,你怎么看上一个低端的人呢?就像我刚才说的有好多白人为了政治正确,哪怕背地里投川普,但是表面上他不会表现出喜欢川普的样子。
我:对。另外一个就是川普下台以后也没有像克林顿、奥巴马在国际上演讲,去做咨询,赚很多的钱,国际上也很少请他,比如说什么安全会议,都没有看到他。
学友:没有,就是这样。
我:这就看得出来他很孤独,
学友:但是没想到这么一个人又逆袭了,震惊全世界。
我:看看他第二任表现如何,82岁下台以后,能够得到什么大学或者其他方面认可。川普第一任以后好像没有回忆录,他没有写,可能他也不想写。
学友:可能他没有文笔。
我:他干了两届以后再看。欣赏川普的也很多,比如阿根廷总统米莱,他还是经济学家。我要问问你,你对马斯克怎么看?
学友:福山前几天专门写了一封信给马斯克,因为马斯克要搞一个政府效率部。我没认真看这封信,因为我对马斯克不是太感兴趣。我看福山信的总体意思是:首先祝贺你,然后你帮助川普赢了,对此你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但是你不能把一个国家政府机构当成你的公司来管理,公司采取一些极端的措施应该可以的,管理一个国家与管理公司根本不是一回事。我承认不是太了解马斯克,我觉得马斯克就是一种资本主义负面方面的体现,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到时候我把这封信给你发过去,你有兴趣看一下。我跟你说,我给我老师发了MIT的教授一个推特,是关于一些人支持川普的,我的老师说这位教授是对的,她说她没看到,然后我说你怎么没看,她说她根本没有推特账户,因为她非常恨那个马斯克。
资本主义任何事情都有好的一面和坏的一面。好的一面是经济效率比较高,讲究自由民主。坏的一面是金钱至上,只要我有钱就能让鬼推磨,这是非常极端的例子,我觉得就出现了。我还跟你说一个事情,我发过给你美利坚大学的一位老师的预测 (https://www.american.edu/cas/news/harris-trump-lichtman.cfm),他预测哈里斯赢。我专门看了他上星期跟他的儿子在YouTube上做的一个节目。他儿子问他爸爸有什么感受,为什么错了?因为从83年开始,他的预测只错了一次,就是2000年小布什和戈尔那次错了,那次用了36天才决定下来谁当总统。他说了一个多小时,我听下来就两点,第一个就是他说的disinformation。他没想到川普那么多的disinformation,对于川普支持者来说,哪怕我们觉得非常违反常识的言论,但是人家就是不相信你教授,就相信川普。第二个他说这一次马斯克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他是一个历史学家,他用的是一个历史规律。
但是这次历史规律没有起到作用的原因就是出现这两个额外的因素,第一个因素是第一次出现disinformation,,这个在美国200多年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因为以前我想造谣惑众,我都没有渠道。没有手机,没有社交媒体,没有渠道,所以大家都不知道,只有纸质媒体,而纸质媒体都是比较严肃的媒体,像《纽约时报》这些都是纸质的媒体,但是这次第一次社交媒体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第二就是马斯克突然跳出来,特别是后来美国法院说他奖励人们出来投票没违法。他说这两个因素成就了川普,是他这次预测失败的原因。后来我发现这位历史学家也是非常自由派的,他和他儿子都担心美国后面会怎么走,说未来4年是比较难过的。
我:我是这样想的,因为马斯克打破了美国超级富豪的一个惯例,一般他们都是在两党之间保持一个微妙的平衡,会在两边都捐款,虽然他们也有倾向性,比如说像盖茨,他们给民主党捐款都是比较低调的,就说我给你钱,但是我不会跳到前台,而马斯克既给钱又跳到前台,这是我觉得很明显的一个不同,他助选川普超过了所有其他的助选,比如说霉霉支持哈里斯,只是在她的社交媒体上告诉她的歌迷,说我支持哈里斯,但是你们可以根据自己的想法去做,就是这样表了个态,都没有说去天天站台,天天进入像川普的海湖庄园。马斯克是全情投入,我在想你的企业不用管理了吗?相当于一个全职政治家了。我对他有深深怀疑的,我对他的企业和发展不看好的。
学友:还有一个就是我们看这4年他们会不会反目成仇。
我: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我觉得他们肯定会反目成仇,因为两个都很强势,都很自行其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定会反目成仇。川普的那些幕僚其实已经开始反感马斯克了,我看到的是他们觉得马斯克干预太多,甚至川普跟其他国家领导通话,马斯克都去参与,他们很反感,我觉得他们肯定会反目成仇,而且我觉得马斯克很危险的是,因为美国毕竟是两党轮替,谁也不能一直干下去。里根那一届,他干8年,老布什干4年,共和党干了一共12年,算很长的了。到克林顿民主党又干8年,所以说如果你完全跳到川普的战车上,以后政党轮替的时候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第二,川普不干以后,共和党内也会对你有很大的分歧,所以我很怀疑他,再加上他的Space X是需要国家大量的承包或者说大量资金参与的,所以说他会为这次这么全力支持川普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学友:包括我看到一些报道,说民间有没有可能想暗杀他?民间有可能,有些人非常不喜欢他这种人。
我:对。说到这个暗杀,我觉得美国回到了一个政治暗杀周期。1963年肯尼迪被暗杀,然后到里根1981年被暗杀。里根被暗杀我是记忆犹新的,因为当时正好我在读大学。后来就没有暗杀的行为了,直到今年川普两次被暗杀,这说明美国政治已经到了一个新的危险阶段,所以说在这个时候,我觉得马斯克是不太明智的,因为你支持的川普也就4年。
学友:他就是一个投机分子。
我:当然我相信还有他的价值观所使然。
学友:前几天听了一个节目,说川普对中国更强硬,把被中国制裁的卢比奥提名为国务卿,就是一个明证。节目分析的我觉得非常有道理。川普对中国强硬不是目标,它是手段,他作为商人,跟中国谈判的目标是达成交易,只要中国给他足够的利益的话,他会放弃所有的这些意识形态和价值。
我:我觉得这个要看,以前尼克松很反华,后来他当了政治家以后就从美国国家利益出发做事了。像卢比奥,他上台以后他的职责跟他以前当一个国会议员不一样,那个时候可以随便说,不负责任,对吧?现在你有国家的责任,该变都得变,中国也会认同你的,不会把你以前说的当那么回事儿。
学友:他在不能进入中国名单里面,看怎么办?
我:我觉得比较简单,我估计第一点就是说在中国之外的任何地方都可以见面,这个不存在任何问题;第二点比如说中国跟国务卿布林肯关系很糟糕,就直接跟美国国家安全顾问沙利文打交道,因为美国外交有两个人物,一个是国家安全顾问,一个是国务卿,就冷落国务卿这边,然后跟沙利文国家安全顾问那边建立联系。第三个办法就是双方各让一步,就是说你要给中国面子,中国也就能把这个问题解决,我觉得是非常技术性的,不是一个大问题。
学友:确实,很有意思,你的文章说只要川普上台新闻是少不了的。关于马斯克,刚才我们两个判断都一致,我们看他们的内讧,就是马斯克和川普肯定要内讧,咱们看热闹。
我:真的,我个人觉得马斯克不明智,
学友:确实他年龄也小,好像跟我差不多。
我:你要做一个企业,应该长远来考虑,在政治方面还是应该明智的。要参与,但是不能够黏住,直接完全偏向一方。
学友:包括他肢体动作,你看到没有?手舞足蹈。
我:而且他积极参与政治,跟土耳其、意大利,跟各个国家的元首他都随便见,不完全是为了他的商业利益。
学友:有点越权的感觉。我们拭目以待
结语
无论民主党怎么总结自己的失败,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就是他们至今都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还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讨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其实民主党早在川普第一次上任的2016年就已经丧失民心了,但他们丝毫没有进行反思,直接导致了8年后输得一败涂地。
By 陈北哥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