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线教育为何被严厉打击

中国家长有一个永远的焦虑:孩子教育。

当前,全国有近2亿的中小学生在校生,这成就了课外教育市场的一个“大金矿”,资本市场、市场化的教育学者们也纷纷涌入进来。2020年教育行业的融资规模高达上千亿。

尤其是,在疫情的大背景下,无接触式教学的在线教育成为了香饽饽。

但与此同时,在线教育的乱象也备受关注。从2020年初开始,兄弟连、百弗英语、迪士尼英语等线下机构纷纷爆雷,主动宣布破产或停止运营。

2021年年初,头部玩家学霸君经营不善,资金链断裂,创始人张凯磊亲自发文称「奔跑了8年的学霸君倒下了」。

爆雷、跑路、破产的负面消息不断传来,让在线教育企业受到质疑。两会期间,就有代表提出,要重新设置在线教育市场准入标准,建立在线教育办学许可证制度,加强审批管理。剑指对在线教育的严格管理。

六一儿童节,因存在虚假宣传和价格欺诈等违法行为,市场监管部门对作业帮、猿辅导、新东方、学而思等15家校外培训机构予以顶格罚款,罚金合计3650万元。

这无疑对在线教育行业来说是当头一棒,而随着知名企业高途、VIPKID等的裁员,也拉开了在线教育行业的裁员潮序幕。

5月27日,高途内部员工爆料,高途集团小早启蒙项目团队成员数百人面临被辞;另有消息称,高途课堂创始人陈向东日前召开了内部会,高途课堂将裁员30%,本周开始执行;

5月26日,有消息传出,作业帮IPO按下暂停键并计划进行裁员;

5月17日,有媒体报道称,VIPKID内部已于4月份启动筹备上市,并伴随着业务和人员调整,“大米网校”在4月关停,包括中外教培优在内的部分业务裁员比例高达50%。

从事在线教育的这届应届生有点惨

于在线教育行业的寒冬,受影响比较严重的是应届生们。

有媒体爆料称,某毕业生在入职猿辅导的前一天被临时告知六月初入职作废,只对于他而言有两个选择,要么等待九月之后的通知,要么则被企业主动放弃。对这于应届生而言属实有点打击,房子租好了,工作却没了。

而关于临时更改、取消录用的岗位,相关人士称包括全职、实习及暑期兼职人员,涉及教学辅导、研发等岗位。

如今应届生的春招已经结束,一旦等到9月份,那么租房子的外地应届生这三个月靠打零工生活吗?显然大部分应届生只能选择自动放弃。

同时应届生大多与猿辅导签有“三方协议”,也就是说签了这个就必须放弃其他的机会,想要改的话就必须支付相应违约金。

有媒体爆料称,在就业协议书上,郑州猿辅导有提到,如果毕业生违约,需赔偿用人单位违约金3000元整,然而有人表示,比较扯的是郑州猿辅导违约了却一点赔偿都没有。

毁约应届毕业生的不只有猿辅导,还有在美股上市的高途集团。

某位应届毕业生在脉脉吐槽,还没入职就被裁,被社会狠狠毒打又要开始找工作。在被询问是什么岗位时,他表示是用户运营岗,裁员的公司是高途。

而对于从事高途“小早启蒙”业务的应届生们来说,打击来得就很突然。

今年3月底,教育部印发《关于大力推进幼儿园与小学科学衔接的指导意见》要求,落实国家有关规定,校外培训机构不得对学前儿童违规进行培训。

高途选择了放弃“小早启蒙”业务。

对于很多应届生而言这波裁员来的没有任何预兆,好了“三方协议”。但是立即面临无法入职的窘境。尽管HR回复称做要好心理准备,也保证会赔偿,然而面临失业的应届生们和近千名正式员工不得不面临三个选择:

1、公司肯定做3至6岁业务,如果还想做,只能选择离开;

2、公司部提供“活水计划”;

3、如果没有找到合适岗位,就要离开高途。

除了参与“活水计划”,别的选择只剩下了离职。然而相关人士表示,所谓“活水计划”是根据高途内部其他业务的名额,员工重新进行应聘、面试。

裁员潮下从业者”怨声载道“

在脉脉上,某网友爆料称,面试高途岗位的从业者可以解散,社招技术岗不论哪个业务线,offer都被无限期冻结,网友称基本已发offer的都被收回,包括技术和运营。

某位作业帮的员工表示部分岗位0转正,一个团留35个人。

而另一个作业帮的员工表示,高中一个团只留20人。

有爆料称这次作业帮裁员潮大部分是运营岗,然而部分员工表示,产研也不安全。

编程猫也被曝开始了大裁员。

在脉脉上,有认证为深圳点猫科技有限公司员工的人士爆料称,编程猫大裁员,已续一个多月,各部门加起来裁了七八百人,并表示主要裁的是录播课+定制课老师。该员工还表示,部分被裁员的员工没赔偿。

而关于红线协议,该员工表示这是员工的数据踩了公司红线,是自己提出离职才走的。

部分编程猫的员工表示,公司的氛围到了2020年就变了,2019年之前都不错,”是疫情给了编程猫不该有的幻想“。

去年在线教育在疯狂烧钱

从大风口到裁员潮,在线教育只用了一年的时间。

此前教育行业一直被称为常青树,高速的发展有目共睹。近十年以来,教育企业数量猛增,从78万家上升到412万家,在线教育相关企业的总数从15万家上升到了70万家。

根据网经社《2020年度中国在线教育市场数据报告》发布,报告显示,2020年中国在线教育市场规模约为4328亿元,同比2019年3468亿元增加24.79%。预计2021年市场规模突破5000亿元,达5230亿元,同比增长20.84%。

2020年中国在线教育用户规模约达3.42亿人,同比2019年增长27.13%。预计2021年用户规模同比增长19.88%至4.1亿人。

然而为了发展,综合因素影响下,烧钱仿佛成了在线教育的共同选择。在广告投入上,在线教育企业是最受广告营销公司关注的对象,相关数据表明,2020年,在线教育企业的广告投入出现了明显增长。

据热云数据监测显示,从2020年第二季度开始,教育类App的投放量上涨。尽管大部分在线教育企业未公布其营销投入具体的金额,但公开报道显示,在投放高峰期,一些头部在线教育平台日均广告消耗超过1000万元。

因受疫情影响,教育行业广告主的广告集中投放期于2月开始,相比于2018、2019年提前了一个月,3到8月成为了教育行业广告主的广告投放集中区间。

2020年上半年,教育行业投入指数排名的前三广告主分别是学而思、学慧网、潭州教育。同时,教育类企业的营销活动投放目标媒体以门户网站、新闻网站、微博媒体、视频网站和生活服务类为主,其中,百度、腾讯、今日头条、新浪微博等平台是主要的投放对象。

以主营K12教育的企业为例,2020年第三季度,跟谁学的当季营业收入为19.66亿元,网易有道的营业收入是8.96亿元。然而,跟谁学和有道的销售费用均高于了营业收入。跟谁学销售费用占总收入的114%,网易有道的这一数字为128%。

另有业内人士表示,2020年头部教育品牌的融资接二连三,而资本方也趋向头部平台,据网经社发布的2020年中国在线教育融资额TOP10来看,最大的10笔融资金额总额近440亿元。

其中猿辅导和作业帮囊括了TOP10里最大的四笔融资,例如猿辅导在2020年获得三轮融资,累计金额达35亿美元;作业帮在2020年6月、12月合计获得了23.5亿美元融资。

相关数据表明,最大的10笔融资总额占全部融资的八成以上。

未上市的在线教育公司们虽然未披露具体数据,但是营销投入是肉眼可见的巨大,业界流传的数据显示,2020年暑期,在线教育企业总计投入超过60亿元。

然而对于除头部品牌外的在线教育企业来说,融资能力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投入大、融资能力不够,在巨额资金的清洗下,缺乏资源、资金储备的中小玩家已基本出局。

2

在线教育的主业是做广告?

在线教育,正在成为中国广告界的超大金主之一。

2019年,每刷10条短视频,就可以看到一则在线教育的广告,而到了2020年暑假,每刷5条短视频,你或许都能看到至少一则在线教育的广告。

到了2020年底,一名头发花白、年过半百的女性出圈了,这位堪称中国最忙的教师,在4个短视频广告中作为资深教师现身说法,一会是猿辅导上教了一辈子的小学数学老师,转眼又成为高途课堂上从教40年的英语老师,然后又摇身一变成了清北网校的“专家”,紧接着又成了作业帮的名师,告诫家长寒假是拉开成绩的转折点。

这名短视频演员,一人分饰四角,把在线教育行业的混乱一面,彻底地暴露在人前。

营销大战,是硝烟最为弥漫的地方。

除了春晚之类的晚会,在线教育品牌们也没放过综艺节目。

跟谁学旗下的高途课堂赞助了《王牌对王牌》第六季、《欢乐喜剧人》第七季和《我就是演员》第三季,瓜瓜龙启蒙赞助了《百变大咖秀》和《王牌对王牌》第六季,作业帮直播课赞助了《奇葩说》第七季,豌豆思维和网易有道携手《乘风破浪的姐姐2》,猿辅导赞助了《最强大脑》第八季。

人们要么看在线教育的春晚,要么在在线教育广告里看综艺。

打起广告来,在线教育品牌花钱不眨眼。

以跟谁学为例,2020年第三季度,跟谁学的销售营销费用为20.56亿元,与之相对的是,同期的课程研发费用,只有2.2亿元。

花在研发上的钱,只有营销费用的9分之一。相当于在线教育机构每拿到10块钱,就有9块用来打广告——包括家长们交的学费。

从整个行业来看,花在广告上的钱更多。

有数据表明,仅2020年7、8月份,前10家在线教育企业的市场投放额大概率超过100亿元。另有知情人士透露,2020年9月初,几家头部在线教育机构仅在抖音平台上的日均投放额便都超过了300万元。

整个行业似乎都相信着,只要自己烧钱,自己不停地打广告,就能冲出重围,成为行业里笑到最后的胜利者。

纪录片《对话:回响2020》中,记者问猿辅导CEO李勇,钱可以烧出用户,可以烧出护城河,可以烧出一个可持续的万亿级的生意,对吗?

李勇回答:“我想不到什么原因是它不能的。”

对于在线教育企业来说,生命不息,广告不能停。

这背后,又有什么隐藏的真相?

3

有一种病,叫不做广告会死

教育是一个慢行业,孩子的学习成绩很难在短短的几个月里有突飞猛进的提升。

但是,教育机构不愿意等待。因为,教育机构一旦慢下来,自己可能就先倒下了。

作为一种线上化的培训机构,在线教育企业没有线下门店,尽管省了门店租金费用,但也失去了地推带来的获客机会。

简单来说,家长们看到一个线下的培训门店,起码会更放心,因为他们提供的服务看得见摸得着,家长们知道自己的孩子在什么地方跟着什么老师在学什么内容。

这种透明的体验,天然能够打消家长对机构的疑虑,从而给机构带来源源不断的家长们。

但没了线下门店的在线教育品牌,要如何把课卖给家长们?打广告就是一个最见效的方式。

这并不是推动在线教育品牌疯狂投广告的唯一原因。

教育行业的另一个独特性,在于这是一个预收款的行业。

多打广告,带来更多客户,收更多钱来支撑现金流。反过来,没有广告,等于没有客户,结果就是现金流崩溃。

而这对于行业来说,无异于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此前,头部在线教育品牌学霸君被质疑暴雷,有人怀疑老板拿钱跑路。尽管后来创始人直播解释自己没跑,但这种担忧仍然时时刻刻存在于行业内。

这种担忧的根源,就在于预收款模式,这让在线教育有了一种类资金盘的问题。

以前的类资金盘模式有大家熟悉的P2P、小黄车ofo、瑞幸咖啡、长租公寓等等,他们的共同特点就是会吸纳大量的用户资金,疯狂烧钱来快速扩大市场。

如果粗放式增长或者控制不好现金流,极有可能出现爆雷倒闭等极端情况。

这从在线教育的财务模型就可以看出来:营业利润=营业收入-营业成本-销售费用-研发/管理/财务费用。

在销售费用已经占据成本大头的情况下,使得营业收入在覆盖销售费用后,只有很少一部分能再覆盖成本和其他支出,导致营业亏损。

因此,在线教育企业必须要不断招到新的用户付钱,支撑企业的现金流。

不打广告,等于等死。

在投资人看来,在线教育行业并不是完全的教育行业,而是将它当作互联网行业对待。

互联网产业是具有先发优势、头部效应的一个行业,谁能先占领用户认知,它的成功概率就大,输的人可能一无所有,赢的人占领市场。

几年前的滴滴、美团,都是通过这种方式笑到了最后。因此,这种竞争不会停止,一旦谁落后了,投资人可能就不会再投钱。没有资本加持、还在亏损中的在线教育企业会立即崩盘。

最后,在线教育企业只剩下一条路:持续不断地打广告。

在线教育回到了互联网行业竞争的主旋律中——烧钱,获客,耗死对手,然后获得更多定价权。

然而,此时的在线教育,在本质上已经变了味:它所关注的,到底是孩子的学习,还是孩子家长的钱包?

4

家长的焦虑,才是真实需求

中国家长,普遍对孩子的学习,有一种天然的焦虑。

焦虑、跟风、鸡娃、疯狂报课,这是如今多少家长的真实写照。不用说动辄一平米十几万的学区房,仅仅是学费,从幼儿园到中学,每年10-20万的花销,是很多家长的家常便饭。

在网上有一个段子,说北京的朝阳区妈妈和海淀妈妈,在如何教育孩子这个问题上有着完全不同的看法,甚至吵得不可开交。

朝阳妈妈说:“上小学前趁学业压力轻,要多尝试点兴趣类课程。”海淀妈妈说:“数学和英语才是王道,幼儿园就要开始学思维,学英语。”

无论孩子学什么,焦虑的始终是家长。这种焦虑或许才是在线教育行业的背后的真实需求,驱使着家长们为此不断打开钱包,将钞票双手奉送给教育培训机构。

中国科学院大数据挖掘与知识管理重点实验室发布的《中国K12在线教育市场调研及用户消费行为报告》显示,目前30-49岁的人群是K12在线教育消费的主力军,占比高达80%。

此外,K12在线教育市场的家庭往往拥有较强的消费能力,年收入在10万-100万区间的中产家庭占比达83%,且年收入越高的家庭,每年为孩子投入的教育支出就越高。

但“硅谷风投教父”彼得•蒂尔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在某些服务或产品上,人们为之付出的开支越来越高,但产生的效果却越来越差。”

在线教育,或许就是这样。

即便如此,在各界构造的焦虑氛围影响下,无论是投资人、教育机构,还是家长们,都无法从这个游戏里逃离。

By 金角财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