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现在高校遍地都是“招募捐卵志愿者”的小广告吗?
年轻、素质高、未婚未育、经济没有完全独立——正是看中了女大学生的这些“特质”,越来越多的非法生殖中介机构把“黑手”伸向了她们,大学周边的美食小吃街、小旅馆、医疗机构、公共厕所常常能看到“爱心赠卵、月入过万”“微创无痛采卵”等小广告。《经济参考报》记者调查发现,一次卖卵的价格由年龄、学历、外貌决定,17至28岁的女性卵子价格在一万至三万元不等。引诱女大学生卖卵是整个“黑市”第一步,产业链后端的违法行为更加触目惊心。专家呼吁全面规制依法打击。
“微创无痛采卵”:有人动了心
在学校附近商区的公共卫生间里,一则“微创无痛采卵,月入过万”的小广告,让湖南一所高校的大学生李某动了心。
通过体检、面试,在一幢居民楼里打了半个月促排卵针后,李某差点进了鬼门关。“手术没有麻醉,我痛得泪流满面,长时间动弹不了。事后还引发感染导致我下腹部积水,住院治疗了很长时间。”李某懊悔地说。
打着“无痛无害、正规操作”的幌子,非法生殖中介机构经常徘徊在高校附近,寻觅颜值高、学历高的女大学生。
“女生每个月都会排卵,不生孩子的话也就浪费了,我想把它们利用起来,还能赚点钱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也不是坏事。”21岁的大学生许芳芳(化名)对自己“卖卵”的行为如是评价,她说除了取卵的时候有点怕,取完卵腰痛了几天,没有觉得对身体有什么太大影响,“赚了钱买到了最新款的手机还挺高兴的。”
记者调查发现,一次卖卵的价格是由年龄、学历、外貌决定的,17至28岁的女性卵子价格在一万至三万元不等。有中介机构还鼓动女大学生发展同学做下线,赚取额外的介绍费,做成一单可以提成三千至五千元,目前不少女大学生都在参加交易。
甚至连教室都未能幸免,抽屉里也贴满了小广告!
小广告里的二维码背后是一个介绍捐卵活动的公众号。当媒体尝试扫码并咨询,却获得了以下的回复:
“3万是打底的”
“不合法,但也不违法”
“对身体有影响”
案件起底
此前,我们就见过相应的案例,2017年6月,南京某高校也出现这样的情况。
捐卵广告竟然进入医院、大学城
记者来到某医院,看到了“试管助孕中心”的小广告和“供卵、试孕”的名片明目张胆地贴在楼道内。这些不法分子在医院散布供卵广告的同时,也将视线转向了高校,打着有偿捐卵的旗号,招募18-26岁的女大学生捐卵。
某高校门口的捐卵广告
找供卵:3万-8万,学历和颜值越高越贵
对于想要卵子的客户,中介们豪言,“只要你提出需求,我们都能满足,满意为止。”
记者开出“名校、身高168cm以上、样貌较好”等条件。中介称,一般是3万到8万,“名校和颜值高的会比较贵”。记者表示接受后,他发来一张某大学毕业生的照片,还附上她的简历,有年龄、姓名、身高、血型、例假周期、特长等信息。
供卵大学生能赚多少钱?对方表示“这个不一定,我们收取中间费用,其余的给她”。
央视调查
黑中介布陷阱引诱女学生捐卵
早在2015年央视就曝光了“非法代孕”事件,记者用半年时间深入代孕中介了解情况,表面来看这些女生为了赚几万块钱,不惜出卖自己的卵子,和需要的客户进行着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交易,而经过深入调查发现,黑中介很可能在这个交易中布下陷阱。
不了解取卵可能存在的风险,女孩们就稀里糊涂地去出卖自己的卵子。一家代孕中介负责人偷笑着告诉记者,“这全要靠忽悠,取卵的危害怎么能告诉她们呢?”
取卵中介大行其道
有统计数据显示,中国有生育障碍的夫妇比例为10%至15%,其中需人工生殖辅助技术介入才能怀孕的约有20%。目前,代孕可分为三种:一是精子、卵子由夫妻双方提供,仅借用代孕者的子宫;二是精子来自丈夫,卵子由代孕者提供,经体外授精后,由代孕者怀孕生育;三是卵子由妻子提供,经异质人工授精后,通过胚胎移植由代孕者怀孕生育。
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全国的代孕中介已达400多家,大多属于“地下交易”,并因此造成代孕市场收费较为混乱。一般情况下,挑选卵子价格为6万元至10万元左右;代孕价格则按照不同档次定价,有不包成功的、包成功的、包生儿子的等,价格也从40万元至135万不等。
一些卵子的黑中介豪气冲天:租下龙华新区一家养老院,采购价值上千万元的手术设备,打造地下手术室。当这颗卵子在手术室与不孕家庭提供的精子结合后,身价已涨至近20万元。据记者两个月来的暗访,这家养老院还有孕妇活动,黑中介打造的产业链还衍生出代孕服务。这间名为“安胜达”的黑中介,对供卵者提出了一连串严苛的要求:本科毕业,85后,相貌娇美,身高1.65米以上,身体健康,供体条件越好价格越高。据黑中介负责人称,公司虽在深圳,但供体来源包括广州、北京等地。根据我国法律,此种地下卵子交易因对供卵女性健康有伤害,且风险巨大,属明令禁止之列。
相比复杂的手术,卵子供体的工作则要简单得多。据郭老板称,如果应聘的女性获得客户认可,且身体条件适合,即可领取到5000元的预付款,并进入养老院。在这里的手术室,她们会接受排卵针注射,为期10天,然后接受取卵。一根长度约15厘米的长针插入阴道,在超音波圈像的帮助下,椭圆形的卵泡将被缓缓吸出,耗费时间不过十几分钟。图为执法人员到达现场发现几位代孕妈妈正在进行治疗。
郭老板手上有形形色色的捐卵者,最常见的是写字楼里的底层白领。这类女士的最大优势是年轻,学历和长相都有,且身家清白,但薪水却难以和这些城市飞涨的物价匹敌,她们愿意通过这种方式获得钱来救急。而这类不富裕的办公室女郎,正是郭老板以及他的客户们所青睐的捐赠者,这类人群没有太多不良嗜好,时间充裕,通常捐卵要经历面试、体检、打针以及取卵,走完流程差不多需要一个半月。小部分供卵者是在校大学生,但郭老板透露,深圳本地的并不多,若实在需要,只能从广州甚至北京接人过来。图为几位代孕妈妈正在进行治疗。
据暗访,外籍人士亦是网罗的对象。就在今年9月底,一位20岁的匈牙利留学生通过郭老板介绍,以6万元的价格售出了自己的卵子,买家是一名出手阔绰的生意人,他一直希望拥有一个漂亮的混血儿。这不是郭老板经手的第一单此类买卖,“之前还有一个俄罗斯的模特,也是在我这做的(卵子捐赠)。”图为执法部门冲进非法医疗机构,发现其中一间取卵室的仪器上还套着安全套,有几名女士从里面出来。
手术室隔壁便是胚胎培养室,在同一天,买方丈夫的精子也将被取出,并注射入卵子,在培养室的培养箱内实现卵子与精子结合,成为受精卵。早期受精卵继续在培养箱内发育2-5天,然后将人工培养的受精卵移植到母体子宫内继续妊娠发育成胎儿。剩下的受精卵则被保存在温度为零下196摄氏度的液氮桶内,作为替补。图为在精子室收集到的精子通道样本传递进入胚胎培养室。
实际上,胚胎培养室还承担着另外一项功能,捡精。“就是挑选只携带Y染色体的精子,确保生下来的肯定是男婴。”阿芬透露,这项工作需要医务人员在实验室埋头奋战两个多小时才能完成,代价亦不菲,如果需要这项额外服务,买方需要多支付两万元,“国家法律规定严谨筛选孩子的性别,因此就算你去医院做试管婴儿,医生也不敢告诉你性别,只有我们这里可以做。”图为胚胎培养室内一根用过了的取卵针。
被推出手术室时,供卵者即可收到余款,这也就意味着她们使命的结束。在那之前,她们需同中介签订生死契约,若在手术台上发生意外,中介只要赔偿一小笔钱。术后的并发症则需自己负担。而这里除了奔走的护士,看不到医生的身影。“他们不会24小时在,只有需要动手术的时候,我们才会将他们从公立医院里接过来”,郭老板反复强调,到了手术时,一定是有资质的医生操刀。图为两位前来准备实行代孕的男女。
“相比被炒热精子紧张来说,卵子资源更是稀缺。”罗湖人民医院生殖中心相关负责人透露,国内目前尚无卵子库,但不少妻子无法提供合格卵子。虽然卫生部制订了相应政策,如有正在进行助孕治疗的夫妇在尝试过程中产生富余卵子,在卵子健康且安全情况下可自愿捐赠给其他卵子有缺陷的夫妻,但只能收取适量误工费、营养费。1999年生殖中心成立至今,能通过这种方式获得卵子的夫妻仍是凤毛麟角。“即使是通过合法的手段捐赠卵子,通常也要在卵子被取出半年之后才能进行。艾滋病的潜伏期就是半年,之前未必就能检测出来,这么做就是为了保险。”图为病房
在现有情况下,这种家庭若要获得卵子,铤而走险诉诸黑市似乎是唯一的办法。只要刚需在,这个游走在法律边缘的灰色链条就不会消失。在这条灰色链条上牵扯着的是待价而沽的捐卵者、无奈的不孕家庭、趋利的中介和铤而走险的医生。在这场交易背后隐藏着的,除了捐赠者卵巢早衰的问题,亦有巨大的伦理风险。它是这条灰色产业链的原罪,一旦应验,后果难以设想。图为病房内的几对男女以及其家属均被控制并做笔录。
“以前做这个的都赚了钱。现在做的人多了,利润也被摊薄了。”这家中介的幕后老板姓郭,40岁上下,早年从事医疗器械生意,轻描淡写说这话时,20多万元的大众车正停在门外。南都记者以捐卵者的身份与这个黑中介联系并取得信任,历时两个月,最终获得与其面谈的机会。因为掌握着最核心的环节———取卵与胚胎培养,除了自家生意,郭老板还能承揽其他中介打包过来的活,从中抽水。图为郭先生到办公室接受调查。
“以前都是去广州的医院做,深圳的医院之前也能做,现在管得紧了,只有自己砸钱来搞。”郭老板透露,安得颐养堂的租金每个月20万左右,手术室和胚胎培养室的一系列设备买下来,他和合伙人投资了数千万,“和大医院做试管婴儿的设备一样,正规医院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话音刚落,三五个大腹便便的女人鱼贯而入,操着各地方言,亲切地管郭老板叫着张总。她们是代孕妈妈。在孩子分娩前,她们必须住在这里,由女助理和护士看护。“这些人之前都是打工妹,嫌赚得不多,或急需用钱,就会来干这个”,郭老板的助理阿芬说。
“以前做这个的都赚了钱。现在做的人多了,利润也被摊薄了。”这家中介的幕后老板姓郭,40岁上下,早年从事医疗器械生意,轻描淡写说这话时,20多万元的大众车正停在门外。南都记者以捐卵者的身份与这个黑中介联系并取得信任,历时两个月,最终获得与其面谈的机会。因为掌握着最核心的环节———取卵与胚胎培养,除了自家生意,郭老板还能承揽其他中介打包过来的活,从中抽水。图为颐养堂负责人被警察带走调查。
过道内摆放着的冷藏罐。
颐养院二楼内的手术室。
供需两旺,黑中介春风吹又生
不久前,广州市白云区人民法院对外发布一起案例警示代孕风险。该案中,中介赖某是某广播电视大学的在校学生,兼职做“介绍取卵”。据审理该案的法官吴云山介绍,赖某的工作是带应征“卵妹”去面试、体检、照B超等,安抚她们“我也是过来人,一切都会很顺利”,实际上却并未有过取卵经验。最终赖某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个月。
有大学生“上钩”后,中介机构会安排让其连续打10至12天左右的促排卵针,在“黑诊所”里卖卵的女大学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过量注射促排卵药,从而让中介机构采到尽可能多的卵子。
“这些人把高校当成了他们的优质卵子库,甚至还拿到了申请助学金的女生信息,专挑经济较为困难,特别是需要偿还贷款的女生下手,一番花言巧语,总有一些女生受骗。”一名执法人员透露。
规避监管:触目惊心的“一条龙”服务
“提供各种血型的供卵女孩,提供代孕妈妈,试管包男孩、包性别、包出生……”这是广州市宝如愿健康管理有限公司在新浪微博上公然打出的广告。
记者以客户的身份联系到该公司,自称该公司法人代表的罗某介绍,出卖卵子的女孩被称之为“卵妹”,“卵妹”基本上是年轻学生,也有刚毕业走入社会的,年龄多在19岁到26岁之间。
“有人找年轻女孩卖卵,有人去找代孕妈妈,像我主要做销售、发展客户。”罗某说,公司成立了八年,手下有20多名业务员,已经形成了稳定的资源和渠道。
据了解,如果客户不想自怀,宝如愿公司还可以帮忙联系代孕妈妈,“主要来自广西、贵州、四川等比较贫困的农村地区,已经生育,年龄在20岁到33岁之间,她们代孕一个孩子差不多能赚二十万。”
在交谈中,罗某还“吐槽”了他近期一个棘手的烦心事,帮客户处理尚未出生被弃养的孩子。“孩子是一名客户委托我们代孕培育的,为了保证成功率,移植了两个胚胎,不料是一对龙凤胎,预产期在今年2月。因客户已生育两个女儿,只要男孩便舍弃了女孩。”罗某说,女孩的“售卖价格”是16万元,加价7万元可包办出生医学证明,便于落户,此外胚胎的供卵者“有本科学历,身高一米六六”也是罗某对外炫耀的“卖点”。
从卖卵子、卖子宫到卖孩子,罗某谈起公司这些业务显得十分熟练,“国内业务不能光明正大地做。我们一般是代孕成功的客户介绍其他客户,网上找过来的现在不敢接。”罗某说,现在已经提前放假,让员工回老家过年,暂时避避风头。
“其实每年都差不多,检查就是一阵风。”罗某说,“每次新闻出来以后,记者过来暗访、政府部门过来检查,年头、年尾一般也会检查一下,卫生、药监、公安等部门都有。这时候我们就休息一下,风声过了再出来。”
有没有人关心过那些卖卵的女孩,都是谁家的女儿?男孩卖肾,女孩卖卵,这是我们想要的社会吗?